经济观察报 记者 刘艳 之前风风火火，如今散落一地鸡毛。

券商9月份完成清除违法违规的配资账户的动作，引起配资公司、配资客、券商、信托各种争执扯皮，情节跌宕起伏。

清理配资这一曾被认为是6月中旬股市巨挫的“元凶”，在监管层对于场外配资一次次升级的严查处置下，曾经汹涌的配资潮已快速消退。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当前市场上继续做配资生意已经为数很少了，大部分都在清算。

继9月初对恒生、铭创、同花顺因涉嫌非法经营证券业务处罚后，如今，证监会对配资公司亦开出了首批罚单。9月18日，证监会宣布对杭州米云科技有限公司、湖北福诚澜海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等几家通过恒生Homs系统、铭创系统等第三方交易终端软件为客户提供账户开立、证券委托交易、清算、查询等证券交易服务且按证券交易量的一定比例收取费用的机构进行相应的处罚。证监会再次重申禁止任何人未经许可非法从事证券。

猜不中的结尾

“本来想赚点小钱，结果钱没赚到，还出那么多事情，每天头都特别大。”马彦无奈地告诉经济观察报。马彦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他所在的公司从去年7月就开始做股票配资，有100亿左右的规模，除了股票配资，该公司还涉足其他业务。但现在，公司的股票配资业务已经停了下来。“还有几个账户，准备全部清了。再不清，吃不了兜着走。”马彦称，“从熊市到牛市，整个周期还不到一年，叫人怎么玩。”

清理账户的不止马彦所在的一家配资公司。券商关闭了系统接口，从源头上制止那些利用恒生Homs系统等类似软件进行操作的配资公司，极少数转入线下还在做。但如此跌跌不休的行情，配资需求的冰点也降低了配资公司经营配资业务的意愿。

“现在没什么人想配资。”王峰告诉记者，他和马彦是朋友，在经营一家互联网金融机构，从今年2月份开始涉足配资业务，配资规模相较马彦小很多。他们同样在和信托公司进行清算。

快牛行情当中，配资公司和配资客都笑脸盈盈，配资机构收取手续费的盈利模式真可谓“躺着赚钱”，但剧情反转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儿，加之监管一步步收紧，麻烦接踵而至。

7月中旬，监管部门下发的《关于清理整顿违法从事证券业务活动的意见》（下称“19号”文），给清理整顿场外配资戴上了时间紧箍咒，“问题从上个月月底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现在主要是债权债务问题，因为信托收紧了，很多伞形信托关了，它一关，签约时说的保证我们良性运作、券商服务配资客就都做不到了。”马彦抱怨称。就目前而言，配资公司面对的不仅仅是和配资客之间的纠葛，还包括信托公司和银行。

证监会9月17日披露的数据显示，截至9月16日，共完成了3577个资金账户的清理，占全部涉嫌违法从事证券业务活动账户的64.3%，在完成清理账户中，84.96%以取消信息系统外部接入权限并改用合法交易的方式进行清理，1.01%账户仅余停牌股票，其他账户已资产余额或采取产品终止、销户等方式处理。

此前，已有证券公司和信托公司的纠葛逐个曝光，配资公司通常是跟信托公司签合同，由信托公司为其寻找券商接口。记者了解到，一家华南配资公司的老总也走上了“维权”之路，合作信托单位既不让清算也不让操作，让其面临尴尬境地。

马彦还遇上了其他棘手的问题，“停牌股让客户买断想都别想，客户会找上门，矛盾不断，吵架时常发生，有的客户凌晨一两点还打电话；还有没有到期的银行借款，要付利息，配资都没得做了，专项资金也不会挪作他用……很多问题，烦得很，整天面对这些问题，脾气都变得很差。”马彦显得有些无奈。

招商银行同业部门一位人士向记者表示，招行已经不做单一信托的配资了，近期提前终止的配资合同不少，原本一般都签的一年合同，由于没有到期会涉及到罚息，而招行为了维护老客户，通常的处罚措施就是，按31天算，罚息一个月，即便这样，在配资公司看来也已经是一笔为数不少的款项了。

配资生意转折

配资生意转折点的开始，是“跌跌不休”让配资客面临不断补仓的压力。王峰透露，在他的平台上配资的客户盈利离场的不超过5%，马彦则直接告诉记者，他的客户亏损的占绝大多数。

马彦介绍，其大部分客户是在沪指4000点左右入市。那时大盘震荡向上冲击5000点。6月中旬，监管层出台《关于加强证券公司信息系统外部接入管理的通知》，一时间风声鹤唳，成为暴跌之始。自此之后，大盘一蹶不振，资金恐慌出逃，杠杆被层层打爆，越跌越深，进而引发基金赎回等一系列负反馈，流动性进一步收缩。

暴跌之时，“客户不断补仓，穿仓的很多；有一个客户，连续跌跌跌，钱被锁在账户里，到最后没钱发工资，客户就亏得心里不好受。”马彦感同身受，他自己也炒股，据其介绍，现在还亏着几百万。

连续阴跌让市场意识到“杠杆”在这波行情中推波助澜的作用，配资被认为是为导致暴跌的“元凶”，尽管意识到是杠杆被逐级打爆而生“踩踏”从而引发流动性危机，国家队挺身救市。此后股市千股跌停、千股涨停等奇观轮番上演。

7月份的震荡行情，让投资者吃足了苦头，马彦表示：“有的客户拿一千万元来配资，赚了两千多万，十天就跌没了，过几天人不见了，账户变成僵尸户；还有的客户拿500万配资，半仓一只股票，遇上停牌股，复牌之后上午还在跌停，下午就涨停，但是客户的账户在跌停的时候已经被平仓了，下午又涨停，客户简直快要杀人了。”

配资公司相当于在伞形信托下的一个子单元，再由代理商将资金分发到其他个人投资者，如果个人投资者的股票下跌，跌破预警线，配资公司需要先向信托交足保证金，因此出现连续下跌的情况下，配资公司的资金压力也不小。

王峰坦言：“我们当初参与股票配资的时候，是看着银行、券商都参与了这个生意，觉得可行，而且还做这么大的体量。如今办公地点租了，人员越来越多，正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一刀切’把所有的都卡了。”

而在北方的一家配资企业，半个月前就已经遣散了销售人员，办公场所也转让了。

曾经风起云涌

需求决定市场，配资的兴盛源于牛市行情“弹药”不足。做起配资是因为去年在牛市启动之初，马彦跟朋友交流后发现，大家有一个共同的需求就是牛市来了资金却不够用。而且是开展的融资融券业务门槛高、额度有限，满足不了这么庞大的需求。

市场需求巨大，但做这类业务并未有放开的资质，最主要在于配资业务与证券账户的“实名制”要求冲突。但是他们还是进行了尝试——采取资金批发的模式，通过伞形信托从银行配资，股东手里的闲置资金做劣后，再将融到的钱批发给代理商。据其介绍，银行的资金成本为7.4个百分点左右，加上信托两个点的管理费，总共成本不到8个点，他给一级代理商的价格为月息一分二，代理商再将钱放出去的利息已经达到月息一分八到两分甚至更高。

配资这门生意起于江浙一带，其实已经在市场上存在多年，技术上的创新使得这轮行情中的配资触角延伸至普罗大众，后来被证监会查处的Homs、铭创一类的软件是成就配资伸向大众配资客的利器。

究竟市场上场外配资的规模有多大，没人能给出确切的数据，此前有券商分析师估算场外配资规模在1.5万亿左右，官方给出的数据为5000亿左右。马彦感觉不会是个小数目，其工作地点附近的几栋写字楼，他就没听说过规模下10亿的，10家就是100亿，他又反问，深圳会有多少？广东会有多少？“最开始五千万两个月都放不出去，今年四、五、六月份股市处于爬坡阶段，最火爆的时候，一个小时就放出一个亿。”他告诉记者。

跟马彦抱怨没赚到钱不同的是，刘胜则告诉记者，配资生意挺赚钱的，也挺好赚，就收手续费，还那么高。其实刘胜口中的手续费就是利息。刘胜是北方一家配资公司的合伙人。他举例，该公司配资的手续费一般为1万元每天收5元的利息，资金规模做得越大，盈利越可观。比如1亿的资金用于对外配资，一个月的手续费就能收330万元。5、6月份的时候，刘胜所在的配资公司甚至遇上了资金瓶颈，无钱可配。

上文提到的Homs是大多数配资公司使用的配资工具，但刘胜对记者说道，“最初也想用恒生的Homs系统，但是沟通之后觉得恒生按流量收费的方式不合理，按流量收费，就类似于券商，万分之五的费用。后来公司自身研发了一套系统。”这也是为什么刘胜所在的配资机构能够经营到9月份才关闭的原因，大部分使用Homs铭创之类的结构在上述企业受到监管限制之时就已经几近关门了。“配资公司的确混乱，也有很多贪婪、不规范的地方。如果能规范发展，在有合力配资需求时，配资对于市场的流动性是有很好的推进作用的。现在配资处于一个低迷的状态，都挺痛苦的，而且感觉政策变得太快。”王峰有些感慨。“不过股票大跌的时候很多配资客都不淡定，现在也好。”他补充道。

（文中马彦、王峰、刘胜均为化名）